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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 36 章 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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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然後又覺得,這個動作著實有點多餘。於是,他輕輕的走到她身邊,附在她耳畔小聲說道:“如果是找我的,就說沒看到我。哪怕他說他認識我也不要開門,因為跟我一路的人都死光了。”

她神色驚恐且又充滿憐憫之情的望了他一眼。

他點點頭又附在他耳畔道:“是真的。所以現在來找我的人,一定都是那些刺客扮的。”

她深信不疑的點了點頭,將他拉近裏屋裏藏了起來。然後又出去打發走了那個車夫。

看著她信以為真的模樣,他在屋子裏忍不住笑了笑,又四處打量起來。

屋子倒是不錯,桌椅板凳雖然有些舊,但都擦的十分光亮。床上的鋪蓋雖是粗布縫制的,但也都洗的幹幹凈凈,而且還散發著被陽光曬後的溫暖味道。臨窗的位置放了一張書桌,桌子上放著幾本詩集,幾本游記,幾本史書,哦,還有一本莊子。

他突然來了興致,隨手翻了幾頁,竟發現書中還夾著幾張紙箋。

紙箋上寫著一些零零散散的詩句,字跡雖清秀,卻也不失力道,看樣子,也是下過功夫的人。

他正欲細細讀一下的時候,書本突然被人“啪”的一聲合上。他轉過頭,望著她略帶羞意的臉,輕輕笑了笑。

“多謝姑娘了……”他十分認真的向她道謝。

許是太認真,反而讓她覺得有些局促,她楞在那裏,又說不出話來,一時不知如何是好。

他嘴角浮上一絲笑意,問道:“……那個,東奔西跑的躲了一天,腹中早已是饑腸轆轆,不知……”

她擡眼瞧了他一眼,抿了下嘴唇,放下書冊,然後向竈房走去。過了一會兒,她拿著一塊剛烤好的地瓜,遞到了他面前。

他微微皺了下眉,然後又笑著接過地瓜,一邊吹著熱氣,一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。她又轉身給他倒了一碗水,水上浮著零星的菊花瓣,隱隱溢著淡淡的菊花香氣……

他問她:“為什麽只有你一個人住?你的家人呢?”

他看她取了筆墨,找出一張紙箋寫了幾個字,然後遞到他面前。

不知道。我什麽都不記得了。

他楞了一下,她竟然失憶了。

她看他楞了神,又在紙上寫到:你是誰,為什麽會被追殺。

他掃了一眼道:“哦,做生意的,家在襄武,趁著重陽節想出來走走,不料碰到那些殺手。若說為什麽被追殺……大概是他們想搶些銀子吧……”

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,又繼續寫道:那你如何找到我的。

他笑了一下,朝那叢花圃擡了擡下巴道:“是你發間的菊花香氣。”

她用筆頭觸著唇,思索了一下恍悟,全村就她一戶人家在院裏種了菊花,他自然是沖著這片花圃找到她的。

想到這裏,她笑了笑,覆擡眼望他的時候,目光卻突然一變,一把從他嘴裏搶過吃了還剩一半的地瓜,然後找了油紙包起來,又放回了竈房裏。

他楞了一下,然後皺了皺眉,她看上去不像是個小氣的人啊……

他依然向她道了謝,然後在她收拾好的柴房裏住了一夜。

第二日清晨,天蒙蒙亮的時候,他聽到院裏有了動靜。他從窗戶望去,看見她正嘩嘩的掃著院裏的一些落葉,然後又進了竈房生了火。等她再從竈房出來的時候,她的手裏拿著昨天用油紙包的半個地瓜進了堂屋。

哦,想必是她日子過得並不富裕,昨日才搶了他的地瓜吧。恩,人家也得吃飯不是。

又過了片刻,她端著一盆衣服,打開了院門,出去後又轉身將院門關好。

她昨天不是才浣洗過衣物嗎,怎麽今日又去了……

他一邊想著一邊出了柴房,待他走進堂屋,看見桌上那半個地瓜的時候,他楞了一下,心裏驀地一酸,原來,她昨日搶了那半個地瓜,是留給他今天早上吃的。

那她呢?早上什麽也沒吃嗎?

他又跑到竈房一看,卻發現裏面空空,根本找不到什麽糧食。

他沒有想到,她怎麽會過得這麽拮據。

可是,她住的院子卻要比旁邊的都好,她還識字,還種了這麽多花花草草,這樣的她,又怎麽會只有一個紅薯。

他對她越發的好奇起來。

當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後,他的冷靜一度讓蓮姒感到吃驚,蓮姒說,他不愧是上天選中的下一任帝王。

其實於他而言,他心裏更多的是慶幸。他慶幸,原來蘭妃不是他的娘親。

自他懂事起,他便覺得日子過得很是清冷無味。這清冷倒不是因為母妃不受寵,而是母妃對他總是視而不見的樣子。他起初試著通過闖禍的方式來吸引母妃對他的註意,他甚至希望母妃能好好打他一頓,可是,不管他逃了多少課,闖了多少禍,母妃只是輕輕淡淡的白他一眼,似是極為嫌棄的模樣,然後,便再無其他。他想,許是母妃更喜歡聽話的孩子。於是,他又認真讀書,認真習字,每天守在母妃散步的花園裏大聲的朗誦詩文,他本想以此博得她的歡心,卻不想,她冷冷淡淡的丟下這樣一句話,她說,讀那麽多書做什麽,沒一點用處。

他起初是信了的,可是在他看到母妃經常過問炎的功課並鼓勵他用功念書的時候,他第一次開始懷疑,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母妃。

至於宮裏的人,對他也頗為冷淡,所以後來,有什麽熱鬧,他也不去湊,有什麽新鮮事,他也不去聽,他總是一個人念書,吃飯,再念書,日日如此。偶爾,他也會出去走走,曬個太陽,釣個魚,賞個花,僅此而已。

直到十二歲那年,他從宮人那裏得知母妃要將他送往隴西的時候,他發了瘋似的沖到她面前,想要求她把他留下來,可是,卻在沖進門的那一刻,看到自己的母妃正在給皇子炎試穿新做好的太子服時,他恍然,也許自己並不是她的孩子……

在離開京城的時候,她有來送他,穿著鮮艷華麗的服飾,唇角帶笑的囑托他,要安安分分的呆在隴西,要乖乖聽母妃的話……

他沒有作聲,只是在心裏覺得有些荒唐且可笑。

後來,當他以為自己這一生都將守著這片荒沙大漠的時候,蓮姒的出現,讓他終於看清了將來要走的路。

於是,在蓮姒的幫助下,他隱忍度日,卻將江山謀劃於心,他想,他雖對皇位不感興趣,但倘若這是天命,他就這樣走下去好了。那時,他聽蓮姒說他的娘親被蘭妃的人逼的跳了崖,自己的親妹妹也已不在人世,因此,除了對蘭妃的恨,他也算是個無欲無求的人了……

可是,他偏偏遇到了她,她給了他一段情,卻用命,換來了他在青燈下為了渡她而夜夜抄寫的佛經……

去年的重陽節前夕,他在院裏的一顆桂樹下喝著從街上剛打回來的菊花酒,興之所至的時候,他突然喚來了府裏的隨從,說明日重陽,他許久沒有出去登高游玩過了,不如借著此機,出去走走,打發一下無聊的日子。

那隨從喏喏的答應著,剛要退下的時候他又囑咐道,說不用帶太多人,以免人多拖累著,玩兒不暢快。

於是,第二天,除了那個隨從和平日裏給他駕車的車夫,便是兩個身手不錯的侍衛,除此再無他人。

他用餘光掃了一眼那個車夫,唇角浮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笑。

他上了馬車,飲了一口菊花酒,指著東方笑著道:“山茱萸,生漢中山谷。可是聽聞在這隴西境內的玉搖山裏,竟也有生,趁著今日重陽佳節,不如前去瞧瞧。”

那隨從聽後楞了一下,支支吾吾的道:“玉搖山離此甚遠,大人若要去那裏玩,今日怕是趕不回來了……”

“那又何妨,風餐露宿,也別有一番滋味。”他頓了一下,又略帶幾分傷感道:“幾年未回京都,未見母妃,心中甚是思念。如今尋那些茱萸看看,不過是為了寄托心中的思念罷了……”

幾句話,便勾起了大家的思鄉之情,於是大家紛紛迎合道:“是,咱就去玉搖山,喝菊花酒,帶茱萸,痛快的過個重陽!”

他放下車簾,靠在繡著金色牡丹的錦墊上,默默的揚了揚嘴角。

馬車一路向東駛去,他偶爾掀開簾子看看窗外的景色,想起十二歲那年他獨自來隴西的路上,幾次想哭都忍了回去。他不知道那時候的倔強是為了給誰看,或許,那僅僅是一種本能,是他在宮裏沈默度日的十二年裏,不知不覺練就的本能罷了。

車快行至玉搖山下的時候,他發現沿著前方的一條小溪生了一大片蘆葦蕩。伴隨著風過蘆葉時窸窸窣窣的聲響,細長的蘆葉搖曳生姿,映著午後的陽光和蘆葦蕩後由溪水匯成的一片波光粼粼的荷塘,美得像是一幅秋意畫。

他興奮的讓車夫停下了馬車,提著那壺還未喝完的菊花酒,朝那片蘆葦蕩前走去。

“大人……”那隨從面色遲疑的攔了他一下,不知他要做什麽。

“這裏風景甚好,我們在此停留片刻,一來稍作休息,二來欣賞一下這裏的美景……哦?還有個美人呢……”

他走下馬車,這才發現,在不遠處的小溪邊,有一個女子臨水而立,正在擰著剛剛浣洗好的衣物。

因為隔得有些遠,他瞧不清她的面容,但那絕世而獨立的風姿,卻仍然讓他感到震撼。

許是覺察到了有人在看她,那女子直起身來也向他看去,就在這時,忽而一陣秋風過,將她披在身後的長發反向吹起,遮住了她的眼眸。許是因為手上沾了水,所以她微微側了臉,試圖用手腕撥去眼前的亂發,然後露出了被挽起的袖子下,一截如藕段般白皙的胳膊。這樣的她,趁著身後依稀可見的村落,顯得美好而恬靜……

他看的有些癡,過了半晌,才記起手裏還提著一壺菊花酒。

他笑了笑,良辰美景,怎能少了酒呢……

於是,他收回視線,對著壺嘴暢飲起來。

就在這時,一支飛鏢從蘆葦蕩中朝他迎面飛來,直指咽喉,毫不拖泥帶水。他目光一沈,而在下一刻,便有另一只鏢繞過他的身後,將那只索命鏢準確無誤的擊落在地。

就在鏢被擊落的剎那,五個身著黑衣的蒙面人從蘆葦蕩中一躍而出,手持長劍,直直向他刺去。

他隨身帶的兩個侍衛自然也不是吃素的,早已凝氣踮足,飛身躍在了他前面,擺足架勢,準備開始一場惡戰。

他嚇得將酒壺摔在了地上,神色恐懼的支支吾吾道:“你……你們是誰……我……我是鎮西王,我可以給你們錢……你們不要……不要殺我……”

五個蒙面人在離他們兩丈遠的地方一字排開,站在最中間的那個開口說道:“老子不要錢,老子殺的就是你們皇家的血脈!”

“糟了,是五行幫的人……”一個侍衛凝眉說道。

“什……什麽五行幫?”他聲色顫顫的問道。

“五行幫是前朝勢力的一些餘孽。他們五人一幫,天下各處皆有據點。雖然公子羽這幾年宿清了江湖中不少的殘餘勢力,但因此幫專與朝廷作對,一不欺擾百姓,二不掠奪財物,三是據點分散,所以公子羽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對此幫不再過問了。”

他聽後,露出絕望的眼神,支支吾吾道:“那……那我怎麽辦,我不要死,我不要死……”

“屬下定會拼死保護大人!”兩個侍衛握緊了劍,異口同聲的宣誓道。

“哼……”五個蒙面人皆是一聲冷笑,為首的那個開口道:“看見你這窩囊的樣子,我真是嫌棄。殺了你,簡直就是臟了我們的劍。”

他楞了一下,突然轉身向馬車跑去,然後邊跑邊沖那個車夫喊道:“快給我馬!”

那車夫和隨從自打看見蘆葦蕩裏飛出的蒙面人後,就一直是神色驚恐的坐在車架上一動也不敢動,如今聽到他這麽一喊,方反應過來是個怎麽回事,連忙準備將馬車駕過去。可就在這時,又有兩只飛鏢飛來,一只刺向他的被侍衛打掉,另一只則紮在了馬屁股上,驚的那馬擡起前蹄一陣嘶鳴,然後撒丫子朝前跑去,帶的車夫和那個隨從一不小心摔進了車廂,被顛的東倒西歪,只能一把扯開簾子,探出個腦袋來無奈的朝他喊著:“大人!大人……”

而此時,那兩個侍衛正在跟五個蒙面人殊死搏鬥,至於他,則匆匆忙忙一步三回頭的朝那片蘆葦蕩躲去……

他鉆進那片蘆葦蕩,朝前走了一段距離,然後朝方才那女子浣衣的地方望去,卻只看到了幾件被丟在溪邊石板上的衣服,他又四處尋了尋,仍然不見其蹤,他想,她應是被嚇到了。

他剛想嘆口氣,卻在這口氣還沒嘆出來的時候,突然被什麽人一把摁倒在蘆葦蕩裏……

他這次是著實受了一驚,且在他看到那個人是誰時,更是驚得半天合不攏嘴。

是方才在溪邊浣衣的那個女子。

此時她正趴在他的身上,漆黑如星子般的眼眸盯得他心跳生生漏了一拍,許是離得有些近,他呆楞的望著她,甚至能看清她小巧而直挺的鼻尖上微微滲出的汗珠,還有像櫻桃一樣的唇,飽滿而紅嫩,讓他禁不住吞了一下口水……

那女子皺了皺眉,突然坐起身子,解開了自己頭上的發帶,於是如緞子一般的黑發傾斜而下,垂在她的腰間,讓他看的又晃了神。還沒等他反應過來,下一刻,那女子又一擡手,便扯下了他的發冠,許是被一些發絲拉扯到,他被頭皮傳來的痛感驚醒,目瞪口呆的又看她繼續解開他的腰帶,強硬的脫下他的外袍……

這時他恍然意識到,她做這些動作的時候,是一直騎在他身上的……

接下來她還要做什麽,他腦子飛速的打著轉,結果所有的轉兒都轉向了芙蓉帳暖的春宵美景中……

恩,不錯,今日時候雖不佳,但卻是一朵兒好桃花,不能浪費了不是,只是……他倆的位置是不是應該換一下,於是,他緩緩開口同她商量道:“姑娘……要不咱倆換個位置……?”

話剛出口,他就後悔了,然後繼續目瞪口呆的看她換上自己的外袍,又用他的發冠束起她的一頭長發……

原來,她是要救自己……

她聽到他的問話,楞了片刻,然後在弄明白是什麽意思後,狠狠白了他一眼,然後站起身,頭也不回的朝另一個方向跑去。

他楞在那裏,披頭散發的穿著身上僅剩的白色褻衣,看著她遠去的身影,半天沒有緩過神來……

她是誰?為什麽要救自己?

他皺著眉,思來想去,覺得都不曾見過她,也許……她救他,只是因為她是個行俠仗義的女子?

“大人……”

這一聲大人將他的思緒拉回,然後他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侍衛和方才的五個蒙面人,笑了笑道:“演的不錯。”

“屬下不敢邀功,一起都是因為大人計劃的周到。”

他揚了揚嘴角,沒錯,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個計劃。在蓮姒的幫助下,他在離這不遠的另一處山谷裏藏了三萬精兵,他此次正是因為要去視察軍情,才編了這麽一出戲。因府中的車夫是蘭妃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,這樣,無論他去哪裏,車夫都會一清二楚,所以,他做什麽事,見什麽人,從來都逃不過蘭妃的眼睛。在此之前,他已經通過各種辦法,成功誤導過這個車夫,讓蘭妃以為,他就是個游手好閑的,胸無大志的皇子,是個毫無用處的鎮西王。而這次事關重大,倘若刻意避開車夫,肯定會招致懷疑,倒不如將計就計,讓他一路跟隨,再讓他親眼見到他被五行幫刺殺,然後在侍衛的掩護下逃跑,險些喪命。這樣,他就可以在失蹤的這段期間,去軍營看看情況了。

一切都在計劃中,但除了她……

他收回思緒,從脖間取下一枚玉佩遞給其中一個侍衛道:“元虎,我知道你在蜀中老家還有妻兒老母,剛好借著這個機會,說你被刺客所殺,然後你就隱姓埋名,回去陪家人好好過日子吧。給你準備的盤纏在那件外袍裏,可惜袍子不在我身上穿著,這個玉佩,你找個地方當了,自己湊個盤纏吧。”

那名叫元虎的侍衛早已是淚盈滿眶,哽咽著道:“謝大人……”

另一個侍衛拍了拍元虎的肩膀笑道:“好兄弟,走之前先給我來兩刀,不然一點傷都沒有,豈不讓人懷疑。”

元虎擦了擦淚道:“行了,你找別人吧,我都已經斷氣了。”

大家聞言一陣大笑,這時,元虎突然想起來什麽,連忙問道:“不過大人……你的衣服呢……怎麽發冠也不見了……”

他嘆了一口氣,搖了搖頭道:“就當是我被調戲了吧……”

為了防止那車夫找回來,他給大家交代了下後面的事情,便讓他們速速離開了,而他望著那處村莊,自言自語道:“怎麽著,也得先把衣服找回來吧……”

於是,他看了看天色,覺得時候尚早,便換了個地方先藏了起來,等到太陽完全落了山,只能看見漆黑天幕上的一輪彎月時,他整了整實在沒什麽好整的那身褻衣,披頭散發的向那處村莊走去。

大多數人家已經入睡,只有幾戶依稀能看到一些火光。他走了一圈,在一戶人家前停下了腳步。

他笑了笑,踮足凝氣,飛身躍進了這戶人家的院子。

院子倒是不小,除了幾棵花樹,還有一小片花圃,種了些形態各異的菊花和美人蕉什麽的,靠著墻垣的地方則生了幾叢木芙蓉,有粉有白,長得十分旺盛。

他四周瞅了瞅,躲在屋前的一棵桂樹下,然後撿起一顆石子,朝門上扔去。

過了一會兒,屋門被吱呀一聲打開,一個身影探出來,朝外面望了望。

他挑了下眉,恩,果然沒錯,就是白天在溪邊浣衣的那個女子。

那女子走到院門前,又打開院門瞅了瞅,在沒有發現什麽人影後,又探回身來重新把院門鎖好。

就在她轉過身準備回屋的時候,他突然出現在她面前,兩手撐著院門,將她鎖在自己的雙臂裏。

他神情嚴肅的盯著她,等著她開口說話。

良久,她只是用同樣嚴肅的目光盯著他,卻不曾說出一個字來。

他皺了皺眉,壓著嗓子先開口問道:“你是誰,為什麽要救我?”

她收回了目光,卻只是把頭低下,依然不言語。

許是他太急於知道這個答案,他竟然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下巴,然後擡起她的頭,讓她的視線正對自己。

她張了張嘴巴,想要說什麽,卻什麽也沒說出來。

他突然起了疑心,突然擔心她會不會也是蘭妃那邊的人,於是,他目光淩厲的盯著她,然後將捏住她下巴的手,移到了她的脖間。

“說,你到底是誰?”他的聲音隱隱透出幾分寒意。

那女子的眸光突然黯淡下來,眼眶中泛出一些盈盈水澤,然後她張了張嘴,發出幾聲含糊的“啊啊”聲。

他的心裏莫名的顫了一下,然後掐住她脖子的手突然松了下來。他遲疑了一下問道:“你不會說話?”

她認真的看著他,輕輕點了點頭。

看見他在發楞,她輕輕推開他圈住她的手臂,然後走進屋裏,拿出疊好的他的外袍和他的發冠,遞到他面前。

他註意到屋子裏除了她,再沒有旁的人。他接過衣服,遲疑了一下又問道:“只有你一個人嗎?”

她點了點頭。

“你的家人呢?”

她搖了搖頭。

“你見過我嗎?”

她搖了搖頭。

“那你為什麽要救我?”

她把頭低了下去。

他突然不知道還要再問什麽,因為不管問什麽,她都沒有辦法告訴他,他甚至不知道她點頭搖頭的背後,究竟還有什麽想說的。

他穿上袍子,拿著那頂發冠楞了片刻,然後開口說道:“喏,現在外面有好多人在追殺我,你既然救了我一次,不如就將我救到底,先收留我幾天,等風平浪靜了,我再離開,如何?”

其實他著實沒有留下來的必要,但不知道為什麽,他的好奇心,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重過。

她搖了搖頭,指著院門,意思應該是讓他出去。

他估摸著是白日裏他跟她說的那句話將她嚇著了。

他剛想再開口說些可憐話的時候,突然有人敲響了院門。他和她都楞了一下。

“有人嗎?”是那個車夫的聲音。

好家夥,都找到這兒來了。

他沖她比了個“噓”的聲音,然後又覺得,這個動作著實有點多餘。於是,他輕輕的走到她身邊,附在她耳畔小聲說道:“如果是找我的,就說沒看到我。哪怕他說他認識我也不要開門,因為跟我一路的人都死光了。”

她神色驚恐且又充滿憐憫之情的望了他一眼。

他點點頭又附在他耳畔道:“是真的。所以現在來找我的人,一定都是那些刺客扮的。”

她深信不疑的點了點頭,將他拉近裏屋裏藏了起來。然後又出去打發走了那個車夫。

看著她信以為真的模樣,他在屋子裏忍不住笑了笑,又四處打量起來。

屋子倒是不錯,桌椅板凳雖然有些舊,但都擦的十分光亮。床上的鋪蓋雖是粗布縫制的,但也都洗的幹幹凈凈,而且還散發著被陽光曬後的溫暖味道。臨窗的位置放了一張書桌,桌子上放著幾本詩集,幾本游記,幾本史書,哦,還有一本莊子。

他突然來了興致,隨手翻了幾頁,竟發現書中還夾著幾張紙箋。

紙箋上寫著一些零零散散的詩句,字跡雖清秀,卻也不失力道,看樣子,也是下過功夫的人。

他正欲細細讀一下的時候,書本突然被人“啪”的一聲合上。他轉過頭,望著她略帶羞意的臉,輕輕笑了笑。

“多謝姑娘了……”他十分認真的向她道謝。

許是太認真,反而讓她覺得有些局促,她楞在那裏,又說不出話來,一時不知如何是好。

他嘴角浮上一絲笑意,問道:“……那個,東奔西跑的躲了一天,腹中早已是饑腸轆轆,不知……”

她擡眼瞧了他一眼,抿了下嘴唇,放下書冊,然後向竈房走去。過了一會兒,她拿著一塊剛烤好的地瓜,遞到了他面前。

他微微皺了下眉,然後又笑著接過地瓜,一邊吹著熱氣,一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。她又轉身給他倒了一碗水,水上浮著零星的菊花瓣,隱隱溢著淡淡的菊花香氣……

他問她:“為什麽只有你一個人住?你的家人呢?”

他看她取了筆墨,找出一張紙箋寫了幾個字,然後遞到他面前。

不知道。我什麽都不記得了。

他楞了一下,她竟然失憶了。

她看他楞了神,又在紙上寫到:你是誰,為什麽會被追殺。

他掃了一眼道:“哦,做生意的,家在襄武,趁著重陽節想出來走走,不料碰到那些殺手。若說為什麽被追殺……大概是他們想搶些銀子吧……”

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,又繼續寫道:那你如何找到我的。

他笑了一下,朝那叢花圃擡了擡下巴道:“是你發間的菊花香氣。”

她用筆頭觸著唇,思索了一下恍悟,全村就她一戶人家在院裏種了菊花,他自然是沖著這片花圃找到她的。

想到這裏,她笑了笑,覆擡眼望他的時候,目光卻突然一變,一把從他嘴裏搶過吃了還剩一半的地瓜,然後找了油紙包起來,又放回了竈房裏。

他楞了一下,然後皺了皺眉,她看上去不像是個小氣的人啊……

他依然向她道了謝,然後在她收拾好的柴房裏住了一夜。

第二日清晨,天蒙蒙亮的時候,他聽到院裏有了動靜。他從窗戶望去,看見她正嘩嘩的掃著院裏的一些落葉,然後又進了竈房生了火。等她再從竈房出來的時候,她的手裏拿著昨天用油紙包的半個地瓜進了堂屋。

哦,想必是她日子過得並不富裕,昨日才搶了他的地瓜吧。恩,人家也得吃飯不是。

又過了片刻,她端著一盆衣服,打開了院門,出去後又轉身將院門關好。

她昨天不是才浣洗過衣物嗎,怎麽今日又去了……

他一邊想著一邊出了柴房,待他走進堂屋,看見桌上那半個地瓜的時候,他楞了一下,心裏驀地一酸,原來,她昨日搶了那半個地瓜,是留給他今天早上吃的。

那她呢?早上什麽也沒吃嗎?

他又跑到竈房一看,卻發現裏面空空,根本找不到什麽糧食。

他沒有想到,她怎麽會過得這麽拮據。

可是,她住的院子卻要比旁邊的都好,她還識字,還種了這麽多花花草草,這樣的她,又怎麽會只有一個紅薯。

他對她越發的好奇起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是自己比較喜歡的一個故事,相對整篇文來說是個比較獨立的番外,但似乎自己喜歡的東西卻並不得大家喜歡,感興趣的可以接著往下看,一個生離死別的故事,浮生君若遇,一世盼相安……

☆、番外——盼相安(二)

他吃完那半個紅薯,又低頭思索了一會兒。然後走到墻角,攀著墻朝外望了望,看見周圍並沒有其他的人後,然後翻身越出,找了附近的一戶人家敲了敲門。

過了半晌,一個大嬸嗑著瓜子開了門。

那大嬸瞧他一身富貴打扮,立馬正了身形,眉開眼笑的問道:“公子這是找誰啊?”

“呃……請問這附近可有一個約摸十五六歲的女子,長得挺好看的,但不會說話……”

“你說的是啞啞吧,她就住在那兒。”那大嬸朝她的屋子指了指。

啞啞,原來她叫啞啞。

“哎,我說你是哪位啊,找那個丫頭幹什麽?”那大嬸眼睛裏露出一抹異樣的神色,又重頭到尾的將他打量一番。

“哦,在下王西鎮,漢中人,是你們說的那個啞啞的兄長,特來此尋她的。”

那大嬸張大嘴巴,十分吃驚的朝裏屋喊道:“哎,孩兒他爹,啞啞有親戚來尋她啦!”

她笑著將他迎進屋,將他帶到一方桌子前,又遞給他一捧瓜子,笑著沏了一壺茶,似是要擺開一副長聊的架勢。

“啞啞初來村子的時候,我看她那長相,那氣質,就知道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女兒。今兒看公子相貌堂堂,儀態大方,果真是同啞啞一家的。”

他呵呵笑了兩聲。

“哎,啞啞那丫頭也可憐,五年前突然一個人出現在村子裏,把村裏的人都嚇了一跳。問她話,也不吭氣,半天方知道是個啞巴。後來曉得她識字,讓她用字寫出來,她卻寫她什麽都不記得了。大夥也沒有辦法,只能由得她住在村子裏了。”

他皺了皺眉問道:“那她住的那戶院子,是你們給她置辦的嗎?”

“嗨!公子真是說笑話,我們自己住的還沒她好呢,哪有銀子給她置辦房子。”那大嬸吐了一顆瓜子皮,撇著嘴說道。

“那她的房子是……”

“不知道嘛!”那大嬸拍了一下腿,頗惋惜的感慨道。這惋惜裏,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這村裏竟然有她打探不出的事兒。

那大嬸看見他懷疑的表情後,又壓低聲音,似是怕有人聽見似的小聲說道:“我跟你說啊,之前住她那戶院子的人家,可是我們村裏最有錢的,後來一夜之間不見了,也不曉得搬到了哪裏。沒過兩天,啞啞就出現在那院子裏了,還什麽都不記得,你說怪事不怪事……”

“怪事,怪事……”他也及其配合的感慨道,不過心裏卻樂了一下,這樣,他才好往下編故事嗎。

那大嬸又往後側了側身子,將他細細打量了下問道:“公子說是啞啞的兄長,可知道這是怎麽回事?”

他咳了一聲道:“哦……後面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,因六年前家裏遭了難,我帶她逃難的時候不幸和她走失。當時日子過的比較窘迫,一直沒有機會來找她。現如今自己做生意掙了點小錢,卻一直掛念著她,便四處打聽,一路尋到此處,不曾想,竟真的尋到她了,我想,她許是中途碰上了什麽好人家,把她安置在這裏了吧……”

他編完這幾句話,端起茶杯準備潤潤嗓子,卻瞧見那個大嬸正用一塊帕子揩著淚,似是極為傷心的模樣。

他在心裏幹笑兩聲,然後咽了一口茶水,繼續說道:“哎,可憐她也不會說話,也不知道怎麽失了憶,這幾年,一定過得很辛苦……”

那大嬸收了帕子附和道:“可不是嗎,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兒家,除了能掂筆桿寫個字,旁的也不會什麽,只能靠給幾個大戶人家浣洗些衣物掙點銅板,就那幾個錢還全買了書。哎,當真是可憐……”

原來如此,她日日浣洗衣物竟是為了生計。

他從袖子裏摸出一塊銀元,放到桌子上,對那位大嬸道:“這幾年真是多虧了你們照顧著,一點心意,請您笑納……”

大嬸先是一楞,又笑不疊的一邊將銀子摸過來,一邊道:“哪裏哪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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